第55节(4/4)

漫溢。

当天黑到了极至时，有晨曦破晓，在无垠的雪地、墨青的云朵之外勾染另一缕明媚。

曙光的赤岩山脉伏地绵延，山峰积雪，奇丽如冰川。柯河冰石棱棱，岸边鲜卑营寨中，一早便驰四匹骏，奔云中城。

云中城建于前朝晚期，捭阖开阔，是外第一城。百余年前，鲜卑一族如同柔然、匈一样，游牧于草之间。当时的独孤氏先祖向往中原文明，期翼族人后代能有一安乐栖息的居所，决定择地筑建城池。赤岩山脉险峻奇伟，柯域沃寥廓，鲜卑人游牧至此，皆以为是得天所赐的福地，遂堆积瓦砾，比屋连甍，整整十年，方筑起一座新城。新城建好后，有人站在赤岩山远望，称“天穹覆盖，地起城，凡人街市嵌于云中，不逊九霄之外的琼台宇殿，哉奇哉”。这话传到诸族老的耳中，便一致决定，将城命名为“云中”。然而城池建好，鲜卑后代却并非如独孤氏先祖所期盼，能于此平乐安康地生活。百年中，鲜卑族人经历了几番回的苦难，这些苦难里，尤以九年前为最。先遭北朝驱逐，又遇柔然追袭，天地方圆，万里无疆，可那一刻，鲜卑人能踏的土地唯有云中。那年在赤岩山脚，徒手空空的数万鲜卑族人与如狼似虎的柔然铁骑拼以血之躯，老少妇孺，全族皆战。赤岩烈焰，飞鹰翱啸，不满十四岁的黑衣少年持着金弓站在山颠，满弓而发，威如神祗。箭镞的鸣啸声鼓耳，柔然将领在无数的惊呼中一一倒地。所有士兵倒着冷气，受着那利箭不知何时会自削发的恐慌，睁睁望着一束黝黑的箭光穿透女王陛的王旗。柔然大军狼狈逃跑，鲜卑族人仰瞻望。透过混而沸腾的烽烟战火，他们在泪光中看到，那站在山的少年，巍峨峙峙如昆仑玉峰。

纵是前来侵犯的敌人溃不成军，那也是一场许多鲜卑人都不愿再回忆的战争，痛苦，悲壮，血中的绝望和凄凉，烙刻在每个人的心底。所有的鲜卑族人都清楚地知，那一刻，若没有那个昆仑神般的少年存在，全族已遭灭。而给他们灭之灾的，正是百年前，先祖助之争夺天的北朝司氏。

鲜卑族男勇猛善战，威胜时，也曾经铁骑横驰漠北拂能遇敌。前朝元延年间天大，乌桓司氏西北争雄中原，与鲜卑独孤氏、慕容氏的先祖一见如故，遂结拜兄弟，共同征讨四方，径取河，降服诸夷，不六年便拥北方八州，与南方萧氏划怒江立国，定都洛邑。开国时论功行赏，独孤、慕容皆被封王，乌桓与鲜卑同样尊贵，不分彼此。时逾事逾，短短三年后，皇权与士权终归有了。帝王愈发凌盛孤寡，臣愈发恭顺谦逊。然而十几代忠心辅佐，却是矢志不渝。谁也不曾想，一夕政变，往日功劳尽成空。在那次旷世不遇的驱逐中，鲜卑人背负的不仅仅对背叛者切肤剜心的痛恨。邑外黄沙汹涌，却至今也盖不了那逃亡路上堆积起的如丘尸骨。那涸的血迹，不毁的白骨，才生生诉说着鲜卑人永生难以磨灭的屈辱。

与九年前相比，纵是如今有大如斯的匈陈兵压境，鲜卑族人却自信从容得多。他们的视线追随着那黑袍俊的影，如敬畏天神一般，敬畏着这个年轻的主公。似乎从九年前胜了柔然大军开始，他们就已经忘记，他们这位年轻的主公，这个面容如传说中昆仑神一样俊的黑衣男，其实也是凡人

而凡之的战无不胜，不是神话，只是血泪。

商之他们回到云中城时，天尚早。街上行人寥寥，望见那袭飞扬在风中的黑裘绫袍上绣着金鹰翼，诸人吃惊，皆躬避至旁，单膝跪。蹄踏踏而过，一路溅飞雪，驰向城中西北的王府。

石勒领着诸族老等候在府前，望见商之一行，众人敛容端肃，列站两侧。商之，与族老们寒暄过，率先了宗祠。祠庙朱檐素，博敝庄严。严寒冬季，祠前的雪地里，却有素兰绽放妍。石阶上一玄袍男坐在椅中，晨风卷起他的衣袂，双膝之空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