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节(2/2)

再后来？

她说：“多亏寅娘几十年保护我。我才没叫卫家吃了。”

九娘会故意输给小丫鬟，等小丫鬟笑起来了，九娘就哇里大叫，给她一把西洋糖果。

九娘还是懵懵懂懂，却听见祖母对她说：“九娘，你很喜棋？”

尽同样都是病怏怏的。但是她和比她大了八岁，痛苦起来，就动不动就大哭大闹、砸人砸碗，沉暴躁的哥哥六郎不一样。

九娘渐渐大。卫家人不许她识字。说甚么女人读多书才会事。

“他们以为阿麽都不知。”

小姑娘经常百无聊赖坐在床上。她一双小脚，没人抱着走不了路。祖母和伺候祖母的老妈妈都老了，没有健的婆妇丫鬟在的时候，她就只能坐在病床，呆看着窗外光的梨树。

祖母那时候也已经病了。

这么多年相依为命，如同妹。李妈妈对老太太早不用尊称。

老太太招招手，叫过来老妈妈李寅，神神秘秘地指着李妈妈对九娘说：“这些书，卫家可拿不走！”

卫家转就把这些书稿拿去了。拿去了什么，给了谁，老太太不知，也不想知了。

一对病祖孙坐在一起，老太太摸摸九娘稀疏的发：“阿麽的故事，你知么？”

但是，违逆将死之辈的吩咐也不好。

九娘从来不哭一声。并且总要努力地去使人们开心。

祖母亲了亲小姑娘，搂着她，最后看了看她残疾的小脚，说：“上天不公平。人间也不公平。”

九娘在老祖母这里住来了。

比她大两岁岁的小丫鬟因为年纪小，被别的丫鬟欺负，偷偷躲在门边哭。九娘看见，就要小丫鬟陪她棋，这是病塌上唯一合适的游戏。

小姑娘觉得自己生活里到都是苦苦的药，就不想看到人们再愁眉苦脸地对着她。

每当她的祖母抱着又一次次虚弱去的小女孩，老泪难忍的时候，九娘就摸摸祖母沟壑纵横的脸颊，细声细气地逗老人家：“阿麽哭鼻？变鸭仔噢。”

九娘想了想，说：“药，苦苦的。生病，苦苦的。哭，也苦苦的。笑，好看，像糖。”

看看九娘懵懂的神，老太太叹气：“祖母老了，没什么可以给你添妆的。也保护不了你。”

过去伺候老太太的老妈妈掉了一颗牙。悲伤自己又老了，说话漏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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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九娘也不了什么女工，她瘦骨伶仃的坐在床上，拿起针线，手都不稳，祖母就怕她戳着自己。

…….……

李妈妈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。

李妈妈也鼓起，冷笑一声。

靠着这厢书稿，她嫁了卫家。当然，她嫁来的时候，并不知卫家为什么要娶她一个自小丧母的，武夫的女儿。

临老，收到了一朵。送给她的人，真心实意夸她好看。

老祖母笑过去，发闷，咳嗽剧烈起来，九娘给她顺气。半晌，才听到祖母说：“要是他们能杀了倭寇，我吴燕倒也看得起他们！可惜，这帮蛀虫，拿了我爹半生的心血，第二年反倒跟倭寇勾结，劫掠沿海百姓，拿百姓的人冒充倭寇充军功！”

祖母拍拍李妈妈的手：“喏，我爹真正的手稿，是寅娘这记。”

九娘就偷偷把自己掉来的牙也收藏起来，一本正经地安老妈妈说：“我鸭翅也掉啦。你鸭翅也掉啦，沃们都是大啦。”

李妈妈叹一气，说：“卫家宗族还是叫你守了几十年的活寡。”

老祖母一边咳嗽一边笑：“她也不识字！天的女人，有多少是识字的？连富家小，绝大多数也都是睁瞎。”

她七岁的时候，家里就给她定了亲。定的是闽南另一大家族孙家。

有时候，祖母逗着问她：“为啥老是这么开心？”

九娘想起了自己。她只能认得个九字而已。

老太太说：“阿麽的爹，是抗倭寇死的。他没有儿，只有我一个女儿。他给我留了一箱兵书，一册手稿。我不识字，他留的书稿，一个字都看不懂。”

九娘摇摇。

“但是，”祖母指指李妈妈：“我爹留给我的东西，我通通给你。”

九娘瞪大了。原来，李妈妈早年，是跟着老太太的亲爹吴将军边的侍女，打过仗的。她虽然不识字，但是记极其地好，听过一遍的话，几十年后，还可以一字不漏地复述来。

九娘仰着，一派迷惘：“李妈妈识字？”

家里都觉得祖母真是不可理喻。临死何必再留个轻浮的名？

再后来，老太太死了。老太太临终前一定要穿姑娘的时候留的一衣服。

祖母很平静：“世如此。一个人，反抗不了世。”